最糟糕的时候来了，越发狂暴的大雪将通往镇子的道路彻底掩埋了，经久不息的风霜每天清晨都会将修道院的门口堆积上厚厚的一层积雪，已经一个星期了，每天早上我都在和莎夏清除那些多得过分的雪和冰霜。
她的手冷得发红，好几次被坚冰划破手臂，清扫冰雪也显得很危险，我总是在她流血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莎夏和我是不一样的，虽然看上去相差无几，但是她其实是那么脆弱的存在，倒在地上的碎冰棱也能把她的肌肤划破，而这永远的寒冬似乎让她的身体变得更加易碎了。
我给她缠上干净的纱布时，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她会像她手上的这个伤口流逝的鲜血那样，轻轻的就被带走吗？
“怎么了？斯内克，又发呆了。”莎夏揉了揉我的头发，但是这只能让我觉得郁闷。
我没作声，坐在长椅上她的身边，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庞，相较前段时间大雪还没封路的时候，她瘦了好多，原本还有些气血红润的脸庞现在变得干瘦又惨白，莎夏已经一直在包办修道院里的大部分工作，一直在操劳，却没有办法得到好的饮食。难以抑制的不安。
“你又没吃早餐吗？”我松开了她的手，纱布已经缠好，伤口也止血了。
“斯内克虽然说话没大没小的，但是很懂事，手也很巧呢。”莎夏微笑着轻轻摸了摸包好的纱布，似乎觉得很满意。
“你教我要诚实有礼，自己却不回答我的问题，不觉得有点没礼貌吗？。”
“唔……”看样子她自己也知道理亏，但是支支吾吾的样子又没想到什么好的理由，那个为难的样子让我看了有点想笑，但是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你昨天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别想骗我，昨天晚餐的时候你把自己的三个面包和奶酪饼偷偷分给了那些小屁孩。”
我说得很平静，但是莎夏却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这也不奇怪，因为我看见莎夏把食物分给那些小孩是在她给那些小孩子上课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原本应该正在跟老巫婆安娜以及另一帮稍大点的孩子一起上课。
“真是的，你又、又从安娜修女的课逃出来了是不是？！”莎夏捏着我的脸，但是很可惜，我本来就很瘦，没有什么肉能让她捏。
“我不打算听课，她又不打算管我，就从这点上来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冲突，我不想说这些，我只知道你真的要吃点东西了，你熬不住的。”我的眉头皱了起来，连我自己都没察觉。
莎夏突然看着我又笑了起来，松开了装作生气而捏我脸的手，改而轻轻的把我抱在怀里，温柔的摸着我的后脑勺，奇怪的举动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斯内克，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呢。”我感觉头发上她轻轻吻了下来，这种错位的感觉，就像是我一直以来抱着那个小熊玩偶亲吻它的额头一样，我现在就像那只小熊玩偶。
“中午的时候你要把我的那份也吃了，不然我就逃出去，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来。”
“嘘——”莎夏突然抱紧我，轻轻的发出禁言的嘘声，“不许说这种话，死不死的，不可以这样。你要好好活着，长大成人，要过上充实的一生。不准再说这些傻话，答应姐姐好不好。”
“那你也得答应我好好吃饭。”有些后知后觉的，我伸出手抱住她的腰肢，却不知道为什么使不出力气去抱紧她。
“好的好的，我会好好吃饭的。”她笑了起来，我在她怀里看不见她的表情，想挣开她的拥抱，但是当我刚脱出，一群不速之客却突然闯了进来。
狼！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有那么一次遇到过的那种凶狠又贪婪的恶兽，看着他们的脸，就这么突然的想起了在冰天雪地里曾经遇到过的那些狼，他们的眼神和那些狼那么的相像。
“镇上的各位，你们这是怎么了？”莎夏站起来挡在我身前，我想站出去，却被她瘦弱的手臂竭力按住。
“别他妈装了！快点把粮食还给我们！”
“就是！还自称清心寡欲的诸灵信徒！呸！”
“我们把话留在这了，马上把东西还给我们，不然今天就把这个破地方烧了！”
“等等！大家，到底怎么一回事？！”莎夏按在我肩上的手在发抖，门口这群眼睛都快泛绿光的饿狼正在逼近，她却坚持着站在我的前面。
这时，一名长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人群分开一条道让他站在了最前面，我对这群家伙没有印象，更加不认识这个老头，但莎夏说，这些人都是镇上的人？那就是吧。
“莎夏修女，我来说明吧。”老头看着莎夏的眼神带着遗憾的感觉，“镇上的救急粮仓里的粮食被偷了，有人看见偷粮食的人穿着修士长袍，你也应该清楚，镇上除了你和安娜修女，就再也没有其他修道士了，也没有人会故意穿着修士长袍偷东西。现在所有人都忍饥挨饿，救急粮食却被偷光了，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你们这是在怀疑我吗？”莎夏简直不敢相信，她们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的住得又那么远，居然还会被人怀疑偷东西。听着莎夏的话，那个老头默不作声。
“难道你想说是安娜偷吗？就那么一个快五六十岁的人有力气偷东西吗？！除了你还有谁？！”
“别跟她墨迹了！快让她把粮食还回来！”
“你们在诸灵的圣堂里面想干什么！”一声尖利的喝止突然震慑了所有吵闹，侧门的通道里，安娜走了出来，她的人望和声威让这些人不敢乱来。
我感觉莎夏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心里有些安定下来。我来了这里两年多，第一次觉得这个吓人的老巫婆有了那么点可靠的感觉，不由得有些自嘲。
“安娜修女，我们有人看见穿着修士服的人偷走了应急粮食，所以才来这里讨要一个交代。”那个老头平静的看着安娜。
“我只看见了一群想要抢劫修道院的土匪。”安娜不怒而威，庄严的仪态依旧，走到了莎夏前面，独自面对这所有人，“你这么说，是在怀疑我和莎夏偷走粮食了是吗？”
“我们不是怀疑你，安娜修女，镇上的人们都尊敬你，你也的的确确是名德高望重的修道士，我们相信你，但是我们不能保证，所有的修士都是像你这样自律的人。”说话的时候，那个糟老头还意有所指的看着莎夏，让我一顿无名火起。
“别拐弯抹角的！你们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如果没办法证明我们偷东西，你们就等着瞧，大雪消停下来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上报宗教法院，宣布这个小镇放弃诸灵教派的信仰。”
“你！”
那个老头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完全没想到安娜会出这么一招，但是现在他也没台阶下了，我听不懂安娜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莎夏和我心有灵犀，悄悄的给我解释。
“在席瓦勒王国，放弃诸灵教派的聚落会被整个国家的人民唾弃，也不会再有人来往，差不多等于是任由自生自灭了，但是没有商人来往，就几乎是等于消亡了。”
我听完才明白，安娜这是要逼这群家伙离开，但是我有些担心适得其反。这时，那个老头似乎也下定决心了，朝着后面喊了一声：“亚德！”
“来了！长老！”
循声望去，那是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家伙，让人生厌，但是他的脸上却满是得意和自满的神情，我感觉很讨厌这个家伙，但我自认为也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类人，为什么……
“亚德，向安娜修女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好的，长老。”他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安娜，又是一鞠躬。
“怀疑你们我很抱歉，安娜修女，但是当时我的确是这样看到的，那个穿着修士服的人，他扛着两袋子的干粮从粮仓的后门跑了出去，当时我正好要到粮仓跟别人换班，只能遥遥看见他的穿着打扮，他逃跑的方向也是修道院，偏偏雪又变大，已经追不了，只能回去跟大家报告了。”
他在撒谎，我没有穿什么修士服，也不可能扛着两大袋干粮跑回来，我只拿了小半袋就已经累得要死了，怎么可能扛这么多。
“哦？真是精彩的故事。”
安娜一脸嘲讽的样子，轻蔑的笑着，掉头就往堂前走去，边走边说：“你们尽管进来搜！搜到你说的那两大袋干粮再跟我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哪也不去！”
她傲然停在太阳神的雕像前，端庄虔诚的跪坐祈祷，全然无视这群不速之客。得到回复的镇民面面相觑，在长老的一声令下，分散开来在修道院里搜查。
莎夏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安，牵着我的手一脸的不知所措，带着我来到安娜的身边长椅，和我一起坐下，这途中，修道院里的孩子们都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围绕在莎夏的身边。我离开了那里，像往常那样把空间留给了这群孩子。
我站在安娜的身后，旁边是慌乱的安抚着孩子们的莎夏，看着安娜的背影，有些古怪的预感在蠢蠢欲动，这就是做贼心虚吗？但是不该有问题的，粮食是昨天晚上偷回来的，那么小半袋子的东西早就吃完了，不会有——
“长老！找到了！吃剩的粮食袋！袋子里有我们做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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